知情人士表示，公司目前的情况在公司成立之初就已经埋下伏笔——“预付卡”模式。

人们前往空荡荡的三鼎北京总部。新京报记者 段瑞超 摄

文字| 新京报记者段瑞超实习生王艳华

编辑| 校对：陈晓舒 | 郭丽琴

7月10日凌晨3点，三鼎家政董事长任富强在微博发布《澄清道歉信》，承认：“公司就像一艘遭遇冰山的巨轮，慢慢下沉，一步步走向清算……”

几乎与此同时，三鼎家政集团官网发布了《三鼎集团债务汇总及清算函》，宣布自2018年7月10日起，暂停旗下各分公司的所有经营活动，公司将进入“产业链”。和商业备案”和“财务清算”阶段。 在官网上，三鼎仍保留着“拥有200家分公司和经营网点，每天提供订单服务订单，树立了中国现代家政服务行业直营连锁典范”等介绍文字。

截至7月11日，该公司全国28家分公司中有100多家陷入瘫痪，三鼎旗下线上平台“来人到家”也停止服务。 被拖欠工资的员工和充值未用完的顾客纷纷报警。 7月14日，在该公司总部工商登记地郑州，当地公安局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该事件“目前处于统计调查阶段”。

该公司联合创始人任福明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将公司的困难归结为“扩张过于激进、引入资金太晚、低价销售”。 不过，三鼎分公司一位经理认为，该公司引以为豪的“预付款模式”很可能是停牌清算的原因之一。 “一开始非常超前，可以为公司积累大量现金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资金流向缺乏监管，稍有不慎就会出现问题。” 他说。

此前被传“出走”的公司董事长任富强7月24日现身，就三鼎融资问题与资本方联系。

恐慌的消费者，绝望的员工

直到发现网上服务异常，未花的钱无法退还，顾客金女士才意识到公司可能出事了。 2017年11月，她特地往卡里充值了2万元。 “我感觉三鼎的服务一直都很好。 上门的管家说可以随时退余款。” 但2018年后，金女士发现三鼎提供上门服务。 清洁服务不正常。 以前是提前一天预约，但后来“经常订不到，要等很长时间，最长的预约是7天后”。

两三个月前，金女士在与上门服务的三鼎保洁阿姨聊天时，发现保洁阿姨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 她很快联系了退款问题。 她原本承诺在六月份退款，但后来又反悔了。 一个月过去了，“余额还有一万多元”。

新京报记者对北京、上海、广州、郑州等地三鼎家政员工进行采访显示，拖欠工资从2018年2月中旬开始。郑州管城分公司经理黄景伟告诉记者，仅仅一天时间，三鼎家政就开始拖欠工资。 2018年春节放假前，公司通知不再发放2月份工资。 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公司将被清算。

早在今年3月21日，就有媒体报道三鼎上海店出现异常情况。 在济南、武汉、西安、天津、广州、成都等城市，近期频频传出三鼎家政关店、无法享受服务和退款的消息。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女士告诉记者，她六个月前开始在北京总部办公室工作。 截至7月10日，公司拖欠她三个月的工资。 “总共拖欠办公室十几个人的工资近40万元。” 她发给记者的一张工资表截图显示，虽然他们没有拿到工资，但金额还是填在了到期栏里。

北京员工发给记者的工资单。受访者提供

6月5日，她目睹航天桥分公司员工集体讨要工资，董事长任富强被堵在办公室。 最后只得从窗户逃走。 她听到有人递来梯子帮助主席逃走。 6月22日，她又目睹了一起跳楼事件。 一名保洁阿姨拿不到工资，威胁要从三鼎总部二楼办公室跳楼。

在上海，一个名为“上海三坑讨债第一组”的组长郭荣表示，据他所知，上海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维权团体。 他管理的两个小组中，“上海三坑讨债小组”“1小组”已有500人，另一个“客户退款小组”已有133人。

在“上海三坑追债1组”中，41岁的龚静被称为“三鼎事件中受害最深的人”。 从一名初级清洁工到分行代理经理，她向亲友、银行、高利贷借了上百万元资金投入公司。

7月10日下午，新京报记者探访位于北京建国路15号的三鼎家政总部。 门已经被堵住了，上面有一张印章，上面写着“北京德妙科技有限公司”。 卡在门缝里。 上面写着：“因贵公司未按合同规定期限支付租赁款，三鼎家政决定对贵公司进行查封。” 密封日期为7月9日。

快速扩张，疯狂烧钱

工商信息显示，三鼎家政于1998年9月29日在郑州成立。“天眼查”显示，该公司目前注册资本5112.9万，实缴2000万，法定代表人为任董事长胞妹任福明。富强。 公司另一位创始人是李德强。 据新京报记者了解，三人的身份证明上的地址是河南郑州，但他实际上是陕西榆林人。 三鼎家政郑州经济开发区经理向记者证实，公司总部于2015年10月搬迁至北京。

接受采访时，任福明回顾了自己的创业经历，“这家公司是卖祖产创办的，当时工商局办证的时候，我连什么是家政都不知道。”

公开资料中，从三鼎成立到2002年这段时间被称为“创业阶段”。 任福明回忆，刚进公司的几年，很多工作都是她自己做的。 白天，她接听电话、手工记录订单，他们就带队出去上门服务。 晚上，她必须洗毛巾。 “几百块毛巾，晚上十点以后才有时间洗。”

在对外宣传材料中，三鼎家政一直宣称自己是中国家政行业第一家从中介管理向员工化管理转型的公司、第一家推出家政卡改变销售模式的公司、第一家独立自主经营的公司。开发和投资数据库。 公司使用”。

冷清的三鼎北京总部：门口的招聘广告依然矗立。新京报记者 段瑞超 摄

知情人士表示，该公司从一开始就确立了“预付卡”业务策略，允许客户先充值。 “这种模式在当时是不可思议的、先进的，不仅让公司能够撤回资金，还让消费者受益。”

在2003年、2004年的探索阶段，三鼎延续至今的分店发展和直营连锁模式已初具规模。 近两年，三鼎家政在郑州市场开设了5家分店。

2005年，已经是河南家政公司龙头的三鼎开始将目光转向国内其他市场。 “天眼查”信息显示，2005年10月至2006年9月，三鼎在济南开设了5家分店。

随后是西安、成都、武汉，2010年进入北京、上海、广州。 任福明表示，传统企业首先依赖的是发名片。 家政行业劳动力成本高，利润只有15%。 但三鼎的利润虽小却巨大。 任福明说，“当时公司发展得还不错。”

三鼎北京总部门口的封条 新京报记者 段瑞超 摄

在任福明看来，2014年对于三鼎家政来说是一个转折点。 当年12月，三鼎家政线上平台“来人网”和淘宝店上线。

传统家政行业也无法逃脱互联网的冲击。 “当时很多行业都没有实体公司，只要注册一家公司就能融资，找到几百万的天使轮。” 任福明表示天津家政服务有限公司，三鼎并没有走这条路，而是一直坚持线上线下实体店相结合。 。

同时，在线上，2015年、2016年，在淘宝、京东、美团、58同城等第三方合作平台上，《到家》的行业销量（交易额）始终排名第一。

“互联网的特点之一就是烧钱，促销、广告很多，顾客在各大平台看到的内容就是商家要花钱的。（对于资本来说）交易量大了并不一定意味着它很强大，关键是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公司，让更多的人看到它，你必须不断地花钱去宣传它。” 任福明回忆，公司主要利用互联网渠道进行推广，只烧自己的钱。

为了扩大市场份额，三鼎也在网上打起了价格战。 新京报记者发现，市场上其他家政服务价格均不低于30元/小时，而使用充值卡的三鼎家政最低价格仅为16元/小时。

不仅如此，三鼎家政还根据淘宝提供的大数据，在30个城市拓展了门店。 他们在线上烧钱，在线下扩张和开设商店。 任福明表示，这就是公司资金短缺的原因。 她承认，公司自2015年以来一直在亏损。

任复明有些遗憾。 她告诉记者，如果回到2014年，她仍然会选择乘着互联网的东风。 “我们会做好北京、上海、广州、江浙沪的公司，不会大规模快速扩张。”

工作量扭曲，默许欺诈订单

三鼎内部，不少人并不认同任福明的说法。 知情人士表示，公司目前的情况在公司成立之初就已经埋下伏笔——“预付卡”模式。 任福明在接受采访时也坦言，预付卡模式虽然可以为公司提前筹集资金，但由于售价太低，“提供的服务越多，漏洞就越大。”

知情人士表示，可控制、可有序运行的“预付卡”模式，是“公司与客户双赢”的好模式。 但他坦言，“提前付款”模式意味着提前提取资金。 “就算你把那么多钱放在圣人面前，你也不会动心，至少你不会再想着老老实实经营了。”

采访中，多位三鼎员工告诉记者，他们的薪资结构大多是工资提成加销售卡，“从公司成立以来就一直这样”。

引发一切的导火索，是在价格战打到单价低至16元/小时的时候。 黄景伟回忆，那是2016年底。“销售政策发生了变化。 为了吸引新客户，公司开始在北京地区发行超大面额、超低单价的充值卡。 单价5万元，单价低至16元/小时。”

徐旭介绍，为了吸引更多用户充值，公司之前也卖过单价更低的卡，“但都没有低于18元/小时，和保洁工资基本持平。” 但这一次不同。 比清洁工的工资还要低。”

“当时北京保洁员的工资是18元/小时，也就是说这种卡每小时要花2元钱。” 三鼎家政郑州管城分公司原经理黄景伟告诉记者，这种超大面额卡最初只在北京有售。 “我们不明白为什么要发这样的卡，我什至在公司培训会上问过领导。” 当时负责培训的领导为他分析，低价卡会带来两种可能：1、客户的消费周期特别长，公司可以控制大量的现金流来弥补损失。 2元/小时； 2、客户可以选择本公司利润较高的服务。 该公司的烹饪、家具护理、消毒等业务可产生高达75%的利润。

知情人士表示，随着大面额、低单价预付卡的出现，刷单现象出现。 一些内部员工看到给顾客的单价比保洁员的小时工资还低，认为有利可图，就用自己的钱办了这种卡。 如果直接拿到的话，公司还会给他们卖卡的佣金。”

“一张限额5万元的卡，加上佣金加上差价，平均能赚7000到8000元。” 黄精伟表示，大面额低价卡出现后的前三四个月，北京的欺诈交易现象越来越严重。 恰巧“内部员工预支钱买卡，自己刷卡，公司一开始就制止了”。 但2017年5月之后，这种大面额、低价卡开始在全国流行。

与此同时，公司开始要求分公司经理签订绩效指标。 “如果达不到任务指标，整个公司就不发工资了。” 广州番禺分公司的经理告诉记者。

任务完成情况也分为不同的标准，这些标准决定是否支付工资以及支付多少。 采访中，上海分公司城隍庙分公司张利民告诉记者，“每月10号前工资100%发放； 10号之后，10号到15号发工资的90%。 之后，就算完成了，也只能拿到85%的工资。”

除了上述人士外，上海、广州的几位分行经理都承认存在使用信用卡刷单的现象。 原本零星的“预付款买卡、刷单提现”的做法逐渐成为主流。

张利民说，为了倒逼下属分行完成业务量，他们分行的老板每个月都有20万到30万元不等的卡充值任务。 “我们承诺业务量完成了就发工资，所以我们努力经营业务。 如果完成不了，三鼎上海总部总经理高斌和副总经理赵高就要求我们自己垫钱买卡。”垫钱买卡的直接后果是刷单的。

黄精伟告诉新京报记者，以自己公司为例，从硬压任务出发，“每月最少36万，最多120万以上”。

到2017年9月，公司新的考核和工资发放机制启动：以分公司为单位，本月的运营成本（包括员工工资、房租、水电费）自动成为下个月的任务量，“就像以前一样“如果工程没有完成，全公司将不发工资。”郑州分公司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

黄精伟告诉记者，由于郑州参与信用卡的人不多，他曾被批评过，“我记不太清是2017年8月还是9月了。在谈郑州的事情时，拿北京作为正面例子” ，当时北京的账目上已经获得了超过1000万元的流动资金，但公司高层根本不知道这笔钱从哪里来？”

张利民说，总公司知道这个情况，“但最后那些骗单的分公司却被总公司咬了一口，说是想劫持公司的钱。”

但到了2018年5月，即使业务量完成了，工资也不再发了。 “老板（高斌、赵高高）安慰我们说‘坚持到最后一步，很快就会过去的。’”张利民回忆，当时两人承诺“200%您预付的钱将被支付（退还）。”

“通过刷单存入卡里的钱取出来需要时间。” 上述知情人士表示，这是目前全国范围内蔓延的“薪资需求潮”的根本原因。 “工资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打到卡上了。” 我没有时间兑现的钱。”

上海分公司总经理与分公司经理的聊天记录。受访者提供

目前，黄敬伟手上仍有超过70万张卡，而据维权团体统计，目前郑州仅有少数几家分行未刷卡数量不足300万张。

“资本进来之前就死了”，股权变动征税值得商榷

一方面，他们试图像钓鱼一样聚集资金，另一方面，他们又引进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资本。

“当时我们正在跟资本谈判，已经到了财务审计的阶段。资本说2018年5月底进来，但我说的资本是国企，手续很复杂。”一拖再拖，但大家都在等待资金。“确实，有些员工的工资和服务商的工资没有发，但没有其他办法。”任福明说。

“今年3月，我们的股东抵押了两套房子，又收到了600万。员工的工资没有全额发，但能发的我先发了。” 任福明表示，因为薪资原因天津家政服务有限公司，员工士气不高。 未能提供良好的服务，引发了客户的“退款潮”，直接导致公司资金链紧张。 “也许这个月我们已经收了30万元，退款可以达到30万元，员工的工资怎么发？”

对此，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三鼎公司员工表示，不说明资金流向的承诺是没有意义的。 “今年3月份还有一个股权招募计划，9个老城市筹集了890万，新城市筹集了239万，但显然这些钱不是用于支付工资和债务清偿，而是是否用于预支信用卡或者向客户收钱，钱都去哪儿了？ ”

针对此类质疑以及网上“三鼎涉足其他行业损失惨重”的传闻，该公司公关总监7月12日回应称，“从未投资过房地产，也没有参与过P2P”。

郑州分公司一名内部员工告诉新京报记者，就在三鼎停牌清算之前，发生了两项他一直不明白其目的的变更，“纳税人变更和公司股东变更”。

“6月22日通知，自7月起，公司税务主体由‘小规模纳税人’变更为‘一般纳税人’。”

他查阅了相关法律规定后发现，两个纳税人的差异是基于销售额。

上述员工表示，在公司业务正常的年份，即使公司被认定为从事“销售服务”行业的经营主体，其郑州分公司的年销售额也已超过500万，但为何它继续“小规模”运作吗？ 作为“纳税人”纳税？

在百度贴吧，一个名叫“高光建”的人于2012年4月1日发布了“三鼎家政2010年12月利润及全年累计利润”的图片，指责三鼎家政逃税。 。

图为郑州片区全年实现收入3061.17万元，全年累计实现利润952万元。 仅一个地区的利润就超过了500万元。 本报记者向三鼎家政公关负责人求证该表格的真实性。 与财务部门确认后，他表示，财务数据属于公司机密数据，仅凭截图无法判断真伪，“更何况这是8年前的数据”。

该员工提到的另一个变化涉及三鼎家政的股东变更：就在三鼎家政正式停牌清算之前，6月27日，其工商注册信息也发生了变化。 任富明、任富强、李德强停止营业。 退出股东职务，自然人控股变为商业咨询公司控股。

根据我国公司法规定，公司股东滥用权利，给公司或者其他股东造成损失的，应当依法承担赔偿责任。 公司股东滥用公司法人独立地位和股东有限责任逃避债务，严重损害公司债权人利益的，应当对公司债务承担连带责任。

7月19日下午，一位多年为国内企业上市提供法律支持的专业人士告诉本报记者，“股权变更后，三鼎家政的股东由自然人股东变更为法人股东。 若确实发生上述情况，则需自行承担责任。 从三鼎家居股东的角度来看，主体首先应该是法人股东，法人股东一般以其全部财产承担责任。 因此，原股东此时或许可以逃避股权变动的责任。 怀疑。”

7月24日，三鼎公司公关负责人回应了这两个问题，称“公司由‘小规模’转‘一般纳税人’是公司经营过程中的正常税务变化，税收一直是按规定支付。”

对于公司股权变动，他表示：“在公司治理方面，机构比自然人更有能力，所以不存在逃避责任的情况。”

7月21日11时05分，三鼎家政董事长任富强在微博转发三鼎家政集团官方微博：“三鼎家政股东正在积极与资本方会面，合作方式基本围绕收购、入股、增资、扩股等形式已经开展，四家资本方均表达了合作意向，并将继续深入对接……希望大家给予我们更多的信任和时间，我们将努力解决困难，尽快恢复服务。 员工和用户都有责任。”

因为任福明和三鼎家政公关总监未能直接回答“两变”的原因。 7月24日下午，新京报记者多次致电该公司董事长任富强，但无人接听。 随后，记者通过短信向任富强发送相关问题，但截至发稿，仍未得到回复。

更多人物报道请关注剥洋葱（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