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一个周末，我与Y约在S市某个商场见面。

从地铁出来我收到她的微信，说宝宝黏着她不愿撒手，她只能带着它一块出门。

我突然想到，Y生产后我还没见过她的小孩。所以可想而知，当我看到独自背着鼓鼓双肩包、抱着墩墩小孩的Y时，我一面惊叹她俨然已成为一位细致坚强的妈妈，一面又有些恍惚：这是那个2018年通过校招进地产的小姑娘吗？

大概2年前，Y生产后从某家地产公司离职，成了一家大专院校的专业课老师。Y本就学设计，从本科读到研究生，在求学的路上与设计一路死磕，2018年毕业后顺着时代的潮流算是赶上了地产的高点，通过校招进入了第一家公司——那会还是行业内赫赫有名的一家地产公司。

对于刚入社会的她而言，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工作也让她充满了干劲。她说，与她同届进来的校招生每天基本上都是公司最晚走的。虽然常常加班，但是大家很少抱怨，好像有一股劲儿撑着似的，大家都不觉得累——准确地来说，应该是觉得有付出就会有回报，每个人都被房地产行业看似蓬勃繁荣的现象迷了眼，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也能像那些前辈一样在这个行业里快速成长，获得匹配的业绩。

Y的第一年是在区域集团设计中心度过的，“跟其他行业刚入职的新人一样，我们更多的是做些打杂的活儿”，回忆起第一年的工作状态时她这么评价。但即使是琐碎的活，但凡交到她手里，她也会用心地去完成，因为她相信只要善于总结，琐碎中也能学会些什么，比如熟悉公司的运转模式、工作制度、项目分布等。

2019年，公司在W市市心拿了新地，加上是首进城市，项目的定位可见一斑。后面部门领导让她去跟这个项目的设计工作，Y就从杭州搬到了W市，干了一个造价斐然的示范区后，被区域公司调到了W市所在的城市公司。

再往后的2年，跟大多数管培一样，Y不断地接项目，她在项目中得到了历练，却也因为职场关系第一次想到离职。2021年，因条线领导更迭她被迫选择表态、站队，时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根本没法专心做项目管理，不堪内耗的她着手更新简历，却不巧发现自己怀孕了，跳槽的心思只好暂时作罢。

怀孕她依旧要加班开会甚至下工地，“毕竟是自己的活，身子还能活动就得自己做”到8个月的时候，她肚子已经非常大了，恰逢政策打压叠加疫情蔓延，地产行情严重下行。公司多次找她面谈，说设计人员过剩让她转编到客关岗，福利待遇都不变，且日常干的还是设计的活，她果断拒绝了，但也因为不愉快的拉锯、磋商导致自己早产。2021年12月，宝宝呱呱落地。

在半年的产假期间，Y沉浸在抚育宝宝的辛苦与快乐中，像所有妈妈一样，她会保持记录宝贝的日常，那种对新生命的爱溢于言表。宝贝也暂时将她与令人膈应的职场暂时隔绝开来。

Y产假结束后我见她第一面，她脸色有些憔悴——可想而知照顾婴儿有多么磨人了。不久之后裁员开始，她在第一批次的名单，但公司只愿给n+1的赔偿方案，她也心软不愿纠缠，最后没做争取拿了赔偿就离开了。

2022年8月份，Y从公司离职，这次她彻底地离开了地产，通过考试成为了一名大专院校的老师，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了。

Y说宝贝是她的幸运符，在她想要离职的时刻、转型的时刻，是宝贝的出现与诞生改变了她的选择与路途。而在我看来，最为直观的感觉就是——在面临选择的时候，Y的点都踩的很准，虽然离开的过程让人介怀、不适，但好在她在第一家公司完成了生育与职业转型，然后坦荡荡地走向校园。

进学校的第一年，她除了担任专业课老师之外还兼任新生班主任，这并不轻松，但Y说当老师以后她感到了真实的幸福感。最重要的是：与学生们的相处模式单纯，沟通也真诚，他们甚至会跟Y倾诉自己感情上的苦恼。这与地产公司全然不同，回望那段地产的工作经历，如果说前2年还有一腔热情的话，后面她只感觉到内卷与冰冷。

“那会把你从杭州放到Y市，第一个项目就那么高端，现在再回头想想有啥感触么？”

“没啥感触，你突然这么问，我第一感觉就是没感觉，”Y语气淡然，“那些都过去啦，都是浮云。”

我不禁想到，或许人生的第一份职业在某些方面确实会塑造我们，但也许它也没我们想得那么重要。

行业开始震荡的时候，Y跟我都没有预料到，原来2018年那会看到的欣欣向荣只是短暂的幻象。在大家都惴惴不安地担心自己被裁员，且疑惑自己还能干点什么、适合干点什么，她已经找到了自己喜欢干的事，我真心地为她开心。

Y说她带的第一届学生今年夏天就要毕业了，我一面惊讶于时间流逝之快，一面暗自想到，或许有朝一日Y也要桃李满天下了。